“战争”中的浮码头

罩在车路平头上的是青岛碧海上的蓝天白云，压在他胸口的是市南区莱阳路游艇码头上的“黑色故事”。

车路平苦苦地坚守着一处浮动码头，这样的码头或许在全青岛市都是绝无仅有的，它不仅免费让旅游公司的游艇停靠，而且这座码头还给各地的聋哑人提供福利，具有公益性质。而现在，一股势力正在侵扰着这座浮动码头，让聋哑人们不得安宁。

在青岛市，谁掌握了码头，谁就会赢来“暴利”。可是，除了聋哑人敬仰的目光，车路平主导下的浮码头几乎一无所获。

5年以前，青岛这座美丽海滨城市的黑社会就像拍打它的海潮一样肆无忌惮，在举国震惊的聂磊涉黑案发生后，整个城市的公安系统名声扫地。领导层大换血后，青岛社会治安本应该一片大好。可这些发生在青岛市市南区的码头江湖故事，又好像在透露着：后聂磊时代的“余毒”正若隐若现地盘踞在那些遍地黄金的海滩上。

坐在轮椅上对抗“大人物”

倘若整个青岛市还存在最后一个敢于对抗码头“主事者”的人，那么或许就非车路平莫属了，车路平现在坚守着的地方是成百上千位残疾人士的乐园，来自各地的聋哑人们三五成群，或结成数十人的大团队，他们从浮码头上船到海里面去垂钓。

聋哑人既不能说话，也听不到外界的声音，这些同病相怜者们组成团体到海上去钓鱼，这种愉悦的玩法会缓解聋哑人士的孤独寂寞。也恰恰是因为这个积极的意义，政府管理部门专门划了一处地方用于安放浮码头。

很多时候，当“野军(绰号)”嘴里脏话连篇，并对着车路平怒吼时，车路平这个纤瘦且弱不禁风的老人俨然一副招架不住的样子，可他却一直在海风汹涌的滩涂边岿然不动地站立着，即便无能为力也得硬撑着，因为在这个码头上，他是这些聋哑人们唯一的依靠。

2014年，车路平买了一艘钓鱼船，组织聋哑残疾人出海钓鱼，不仅增加了一部分聋哑人的收入，同时也给这些同病相怜者提供了聚会平台。

慢慢地，这个“平台”在小圈子内的名气大了起来，来这里钓鱼的聋哑人士越来越多，车路平又陆续购买了两条钓鱼船，钓鱼船多了就得有停靠的地方，同时，来钓鱼的聋哑人士增多了就得有上下客人的码头。于是，青岛前海渔船综合管理委员会提供了一处场地给车路平，用于放置漂浮码头。

与此同时，该浮码头提供给青岛迪声游船有限公司等另外四家旅游公司免费使用。

在车路平的浮码头隔壁数十米外，还有另一处码头，游客在这里上下船，与浮码头处仅能载几名客人的游艇不同，这里的游船可以搭载数十人。这处码头的运营者是陈某。

由于政策变化，该处码头的业主已经收回了码头的使用权，但蹊跷的是，到目前为止码头还被陈某使用着，“但过不了多久，这里就不能使用了，陈某必须要寻找一个新的码头，于是他们就来抢我们的浮码头。”车路平说。

最开始之时，陈某要求与车路平合作，但车路平拒绝了，他认为和陈某“合作”就是引狼入室，因为隔壁那个码头就是陈某以“合作”的手段夺来的，在合作后，陈某就采取手段赶走了原来的码头使用者。车路平也明白，陈某之所以提出与自己合作，只不过是前一次侵夺码头之事的“如法炮制”。

车路平介绍，旅游码头上的大部分业务都被陈某垄断了，虽然海上游艇旅游生意火爆，通常游客们都会排起一条长龙，但是外人倘若想进入这片海域做生意是不可能的，这片黄金之地“针插不进，水滴不进”。也恰恰是因为这种垄断，导致旅游公司的收费很高，很多游客下船以后就会抱怨“太贵了，一点也不好玩”。

这座浮码头与这片垄断的海湾格格不入，于是它不得不陷入一场利益攸关的“战争”，车路平这个走路需要轮椅，讲话也力不从心的衰老之人很快卷入了一场蛮横的码头争夺战，他面临的对手都是青岛市的“大人物”。

被打砸现场

游艇码头上的腾腾“杀气”

让车路平始料未及的是，在这个平静的港湾里，“暴风雨”竟来来得如此猛烈。

车路平介绍，在陈某的指示下，青岛市“大名鼎鼎”的张某(外号老八)现身了，张某是青岛李沧区鞋城董事长、青岛残疾人企业协会会长，“他的一条腿据说是被聂磊手下的人用枪打断的，”车路平说。

2015年7月的一天，张某带着数十人到浮码头上闹事，他们打砸浮码头上的设备，殴打聋哑人士，并且将码头上的冰柜推到海里面去，车路平因为过度愤怒而引发了心肌梗塞，他差一点没被救过来。

但是类似的打砸并没有停止，张某的手下和野军的妻子常常都会来浮码头上找茬。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抢走浮码头。

坊间传言称，陈某在市南区可谓呼风唤雨，在市南区所属旅游码头上，他的话很有分量，一位想参与海上旅游业务的商人曾想注册公司，可是某个部门却问他“陈某同意否?”。

由于浮码头所在位置是由青岛前海渔船综合管理委员会提供的，该委员会有将浮码头移走的权力，于是，张某手下人多次打电话威胁该委员会的陈姓主任，无奈之下，这位主任不得不将电话号码换掉。

陈某非法填海数百平方米

车路平一直都不会质疑陈某的“能量”，可他不解的是，陈某竟然有胆量私自填海，紧靠着浮码头，数百平方米的海几乎一夜之间就被填平了，而这件事情发生已有多年了，可是到目前为止，陈某私自填海之事依然未受到任何处理。

填海会带来巨大的海洋环境污染，无序开发将给海洋环境带来难以估量的恶果，很多国家为此得不偿失。因此如果实在需要填海，必须拥有一整套的手续。而私自填海的处罚也是极为严厉的。车路平得知，每私自填海一平方，就得罚款20万元。

事实上，青岛市对私自填海的管控并不宽松，作为一个老青岛人，车路平了解到，全青岛私自填海的地方仅此一处。陈某不仅私自填海，在原来的码头日渐拥挤的情况下，陈某还私自扩建了码头。“在旅游码头上，陈某可以说是为所欲为。”车路平气愤地说道。几年以前，曾经有人在码头上卖冰糕却不愿意缴纳“占地费”，便有20多人冲上来揍他，其中有一人将卖冰糕者砍成重伤，后来陈某赔偿了几十万元私了了。

值得强调的是，被砍伤者家里有一位老太太获得了继续在码头上卖冰糕的“权利”，车路平得知，只有这位老太太不缴纳占地费。

盘踞在暴利码头上的“江湖人”

“码头”放在车路平手上只会给予残疾人士方便，值不了几个钱，但如果放到陈某手中，那就成了一本万利的大生意了。

“在青岛，很难找到比码头上更好做的生意了”车路平介绍，他了解到，在陈某的码头上，有7艘游艇挂靠在陈某的旅游公司里，每艘游艇每年的挂靠费就是十几万，同时，每位游客抽取几元钱，多的时候每天的游客有数千人，陈某的码头每天光“人头费”就可以收取万元以上。

而现在，陈某公司所在码头的业主已经收回了使用权，不久后，就会付诸实际行动，到那时，陈某的旅游公司就会失去这样一本万利的好生意，自然不会心甘情愿，由于旅游码头可以催生暴利，就连“大名鼎鼎”的老八也加入到抢夺码头的“战争”中来了，弱不禁风的车路平看上去毫无抵抗之力。

治安亭被喷“拆”字

“但我一步也不会退让，而且市南区的很多部门私底下也希望我们不要向这股强大的势力低头，”车路平说道：“警方的力量根本就治不了这帮人”，即便是市南公安分局八大峡边防派出所计划设置的治安亭，也被老八派来的人用油漆喷上了“拆”字。

“早前，城管同意我们修建了这座治安亭，可后来城管部门又迫于陈某一方的压力而让我们限期拆除掉，”车路平说。

“野军”手下的打手

2016年7月3日，老八派来的一外号叫野军的人又来浮码头上闹事了，他对着一名聋哑人怒吼着，并不停地用高分贝声音骂娘，即便这位聋哑人听不到野军嘴里吼着什么，即便这位聋哑人没有语言能力做成任何“回击”。

直到边防派出所的人来了以后，野军一伙人才离去。

车路平明白，在码头未夺到手以前，这样的侵扰就绝不会停止，在光天化日之下，在碧海波涛之间，车路平与这些聋哑人也将永无宁日。

在暴利之下，青岛码头江湖悄然形成，一位知情者称，聂磊涉黑案之所以案发，是因为“江湖”上的人举报，聂磊替人出头，指使手下多人持械窜至青岛市颐中皇冠假日大酒店夜总会打伤员工多人，并损坏物品若干，夜总会老板愤而走上了举报聂磊之路，而举报也只是“江湖龙虎斗”的手段之一。

有传言称该举报者也参与了不少码头上的生意，在赫赫有名的旅游景点小青岛上开展了多项业务。

一位青岛当地人士称，聂磊虽然罪不可赦，但在青岛老百姓间的口碑并不算太差，“聂磊即便作恶多端，但他不欺负弱势的老百姓，也算得上‘盗亦有道’”该人士说。聂磊虽然被执行死刑了，但并不一定青岛的黑社会就被彻底消灭了，“或许那次轰轰烈烈的打黑只是打掉了其中的一派，却留下了另一派。”该当地人事说。

假使真如此，那么留下的这一派如果不是“盗亦有道”的话，他们很有可能就去欺压软弱无力的老百姓了。(刘晟灏)